欢迎访问甘肃政法网 今天是 2024年05月04日 星期六

“书屋”里的光

来源:甘肃政法网 责任编辑:张曦云 发布时间:2023-10-10
字号:A A    颜色:

作者:天水监狱 汪彤


(一)


走到办公楼二楼,我总会在楼道尽头停留。顺手拧开一间屋的门把手,往里面张望,我希望看到她,她总安静地坐在一盏淡黄色的台灯下,无论何时,天气晴朗,或者是天气暗沉,一进门,她就会打开一盏白亮的台灯。


“职工书屋”四面,环绕摆放着一组组书柜,窗外的光线不够,长条桌上面的白炽灯,发出明亮的光。她是“职工书屋”的管理员,每天,她把每个角落打扫得干干净净,用鸡毛掸子把书架上的灰掸下来,再用拖布和抹布把地上、桌上的灰尘擦干净。之后,她便坐在台灯下,翻开一本书,拿出一支笔,打开登记本,静静看,静静等待。


我进去的时候,不只是为了借书,我喜欢“职工书屋”的光亮和干净,这里也是办公楼最安静的地方,还有个安静的她。


同事们叫她红红,圆圆的笑脸,看到人,眼睛笑着眯成缝。她的背微微佝偻,身子挺不直,长期的劳累损伤了她的身体,但她脸上总是自信的光。


她的自信来自这一屋子的书,没人来借书的时候,她眼前的登记本上,蚂蚁一样的小字呆滞停留在那里,很久都不被填进一行。这样倒好,她安安静静看着手里的书。虽然是初中文化程度,但她告诉我:“职工书屋”的书,她都想读一遍。我借阅过的书,她也要读一遍,但她读得慢……


很多时候,我走进书屋,顾不上跟她说话,只盯着书架寻找。昨晚看的那本书上,三个作家出门参加研讨会,他们打开行李箱,不约而同,包里都装着一本惠特曼的《草叶集》。


“红红,有没有《草叶集》,外国诗人写的?最近有没有购新书啊?”


“不知道,外国人写的书,名字长,分不清,我不爱看。”红红说。


“没有新书,还是那些,借给你的书都看完了吗?看完了赶紧还回来。”红红催着我还书,她似这一屋子书的“守护神”。


“还没看完……别急嘛……”我的脸瞬间红了一下。又看到书架上一个自己感兴趣的书名,急忙伸手指:“红红,把这个柜子打开,我要看看这本……”


其实,借的那几本书,早都看完了,我舍不得还,我发现自己得了一种怪病:“占有的病”。看到自己喜欢的书,读了还要买回来,等想方设法买回来,我就会把从职工书屋里借到的书还回去,不然我就迟迟不还,直到被红红嚷嚷得实在麻烦。新书一到,我马上去找红红,但还是还旧书,借新书,从职工书屋出来,我手里永远有一本书,这屋里明亮的光,是我心里的航向标。




(二)


没想到,过了十多年,我家里的客厅、两个卧室,靠墙都立了一面墙的书柜,书柜里塞得满满当当。站在书架前找书的感觉,好像是在“职工书屋”。


除了上班,我回到家里,做完家务,便和孩子一起学习。他写作业,我看书。有时候,我比孩子还认真,睡觉的时候,为了不吵家里的人,我就坐在厕所马桶上看书。


我读书的速度越来越慢,很多地方,我会反复读。我知道即便拥有再多的书,也读不完,但是眼前看的这本书,这一页,此时此刻,却是拥有的最美好的时光。


“当下”,就读好这一本书吧,不要占有太多;“当下”,就过好当下的生活,不要欲望太多。但是,在家里读书,并不影响我时常去职工书屋的大书架上继续找书,这好比,安于现状却并不影响去探索新的世界。


三十岁到四十岁之间,熬夜看书写作已成了我的常态,甚至,很多时候,我有些“呆滞”。我把所有业余时间,都用在读书和写作中。我随手背的包,是能装下一本书的大包。我走到哪里,只要有一些空余时间,我都会掏出我的书,看几页。


甚至,有时候,朋友们聚会,那些无聊和重复的话题,我实在不想听,我心里嘀咕着浪费了时间,好几次,手伸进包里,偷偷取书,又碍于面子,怕朋友们笑话我“装模作样”,于是把书放进包里。可是,我最终把书取出来,翻两页,心里得到了满足。


于是公交车站的凳子上,公交车上,商场的椅子上、地铁的车厢里、私家车上、我利用一切零碎的时间,就是为了尽快读完手里的书。


读书成了我的业余休闲时的爱好,不知何时,业余爱好又增加了写作。写作的过程中,又写监狱理论文章。在监狱工作,我从侦查科的岗位调整到监狱分会,于是写监狱理论研究文章,成了我工作中一件有意义重大的事情。


而写论文翻阅资料之余,又使我有了存留监狱理论杂志的爱好。“职工书屋”中有的监狱理论杂志,监狱分会都做了留存,“职工书屋”中没有的监狱理论杂志,监狱分会也做了存留。甚至从2009年至今的每一本《甘肃监狱》(《甘肃监所》)《中国法治》(中国司法),我都做了归档。为十多年监狱理论研究者撰写论文的集册,找了一个安放的归宿。监狱分会也像职工书屋一样,用几个铁皮书架,为这些书,找到一个“家” 。


闲暇时回想,我的读书,是职工书屋里的那些书给予了我启蒙,而图书管理员红红桌上台灯的光亮,和她对书架上一本本书持之以恒阅读的精神,深深地影响了我,激励着我,使我在漫漫长夜里,在眼前一线灯光里读书,不觉得是自己一个人的坚持。


那书屋里的光亮,与我床头的光亮,像一座亮着光的桥。深夜里,心心相印的人们,总是在默契的陪伴着,为心里的那个执着的追求不懈地努力着。




(三)


38岁的时候,我出版了自己的第一本书《心若琴弦》。我拿着两册新书,到职工书屋,把书恳切地交给红红,请她放在职工书屋的书架上。我人生的梦想从这里开始,于是自己读过的书,思考、沉淀之后,又扩展成为一本新书,我在职工书屋放进自己写的《心若琴弦》,那一瞬间,似蚕吃桑叶又吐丝,似圆满了。


但我写作的人生,才刚刚开始。我在生活中被无数书屋里的一道光亮感动着,激励着,鼓励我向前走,向远方走。


2009年,因在《飞天》《甘肃日报》《丝绸之路》发表文章,参加了甘肃省文联、作协筹办的首届“甘肃省散文高研班”。通过听老师们授课,与同行作家的交流,打开了我的创作思维,坚定了我写作信念,鼓励了我持之以恒地写作信心。


2017年9月,我被甘肃省作协推荐去北京鲁迅文学院读高研班,我曾经在一个属于我的小屋里,给一位老人写过一封信。老人的名字叫王宗仁,他是一位军旅作家,是全国知名的散文作家。2014年,我获得冰心散文奖去济南领奖的时候,认识了王老师,成为一生的忘年好友。


有一次,央视“朗读者”栏目中,听到他的作品《跪拜藏羚羊》被朗读。我激动地打电话给王老师祝贺他。而在这之前,我就读鲁迅文学院时,曾给王宗仁老师写过三封信,第一封信的开头是这样写的:“我给您写这封信的时候,已经是十二点了,但鲁院的夜并不深,因为这里的每一个屋子里,都亮着一盏灯,他们是我埋头读书或者写作的同学们,他们是全国各地每个省份选派来的佼佼者……”


鲁院56个同学,56个书屋,这里培养着一批一批励志为人民创作;为民族复兴创作;为时代、历史留下文字记录的作家们。他们每个人的书桌和床头都堆满了书,他们带着使命而来,又肩负着责任而去。


很多时候,看书、写作累的时候,我会在深夜的鲁院里散散步。那栋小楼上,56个书屋的亮光,深深刻在我心里。这些书屋的光,像是“职工书屋”的亮光,激励着我在艰难的写作路上一直前行。


在鲁院上学的四个月,我去过冰心先生的书屋、季羡林先生的书屋,我到了他们的家里,拜访了冰心先生的女儿吴青;拜访了季羡林先生的儿子季承。我隔空感受到已逝的大先生们,他们曾在家里读书的时光。


我想象着,在这满屋子书的世界里,他们在灯下读书、写作的夜晚。那些时光,他们的文字为这个世界点亮了一盏盏灯,照亮了人们心里一个个有了光的世界。


而我,被一个个书屋里的光亮,引导着前行,“只争朝夕,不负韶华”……


作者简介:汪彤,中国作家协会会员,鲁迅文学院第33届高研班学员,中国散文学会理事,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,中国著作家协会会员、甘肃省评论家协会会员。作品发表于《人民文学》《天津文学》《芳草》《飞天》《红豆》《文艺报》《光明日报》等省内外杂志刊物,出版散文集《心若琴弦》《人的美丽是心底的明媚》。获第五届冰心散文奖;获甘肃省第四、五、六届黄河文学奖;入选2014、2015、2016、2017、2018年中国散文排行榜。